一、什么是“四好”农村公路
2014年，习近平总书记作出农村公路要“建好、管好、护好、运营好”的重要批示。2017年，习近平总书记再次强调，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高度，进一步深化对建设农村公路重要意义的认识，为广大农民致富奔小康、为加快推进农业农村现代化提供更好保障。
近日，习近平总书记对进一步做好“四好农村路”建设作出重要指示，强调“新时代新征程，要持续发力，久久为功，进一步完善政策法规，提高治理能力，实施好新一轮农村公路提升行动，持续推动‘四好农村路’高质量发展”。
“四好农村路”指的是把农村公路建好、管好、护好、运营好，这是中国为推动农村基础设施建设，促进农村经济发展，改善农民出行条件而提出的一项重要政策。其中，“建好”强调在农村公路的新建或改建过程中，要确保工程的质量和安全，合理规划路线，选用适合当地环境的建设材料和技术，使得农村公路能够满足村民的基本出行需求，同时也要考虑到长远的发展和与外界交通网络的衔接。
“管好”指的是建立健全农村公路的管理体系，明确管理责任主体，实施有效的监管措施，确保公路不被非法占用、破坏，保持良好的路域环境。具体而言，包括路政管理、交通秩序维护等多个方面。
“护好”强调对农村公路进行定期养护和维修，及时处理路面破损、边坡塌方等问题，延长公路使用寿命，保障道路畅通无阻。这就要求我们建立专业的养护队伍，制定科学的养护计划，并确保养护资金的稳定投入。
“运营好”是指优化农村公路的运输服务，提升其运营效率和服务水平，包括发展农村客运、货运，促进物流业发展，以及探索农村公路与乡村旅游、特色产业等的融合发展，使之成为带动农村经济发展的纽带。特别是在通过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，实现乡村产业振兴方面，道路建设是最基本的条件和保障。
总而言之，“四好农村路”的建设，是实施乡村振兴战略、推进新型城镇化和农业现代化的重要基础，对于改善农村居民生活条件、促进城乡一体化发展具有重要意义。
二、十年来农村公路的建设成就
十年来，我国农村公路取得了一系列历史性成就。这十年来也正好是我们脱贫攻坚的时期，特别是曾经西部贫困地区的道路建设得到了极大改善，大大方便了偏远地区、相对落后地区的发展。
十年来，我们累计投入农村公路建设资金达4.2万亿元，新改建农村公路约250万公里。截至2023年底，农村公路总里程从2014年底的388.16万公里增长到了460万公里，农村公路覆盖范围、通达深度、管养水平、服务能力和质量安全显著提高。
2024年，我国还将新改建农村公路12.2万公里，新增通三级及以上等级公路乡镇328个，新增通硬化路较大人口规模自然村（组）1.67万个。
根据全面推进乡村振兴“两步走”的战略安排，即到2035年基本实现现代化，到本世纪中叶实现农业农村全面现代化，我们也提出了2035年农村公路建设的目标，那就是到2035年，“四好农村路”高质量发展的格局基本形成，总里程将稳定在500万公里左右。
三、农村公路建设在乡村振兴中的作用
农村公路等基础设施是服务“三农”的公益性基础设施，是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重要抓手。不仅是所谓的“要想富、先修路”，农村公路建设对农业农村的影响是方方面面的：一是农村公路建设能够丰富农村发展方式和农户生活方式，实现招商引资，发展乡村民俗旅游等新型产业，更好地为农村产业赋能；二是农村公路的修建使得农户能够将农产品销售出去，增加农户收入；三是农村公路建设节约了农户的出行时间和降低了出行成本；四是农村公路建设能够提高农户获得社会资源的能力，也能方便农民就医和孩子就学，改善乡村医疗及教育水平；五是农村公路建设能够让农村“美”起来、公路周边环境“靓”起来，推进生态文明建设，推动乡村振兴；六是农村公路建设也有利于社区治理，提高治理效能。
乡村振兴主要是指产业振兴、人才振兴、文化振兴、生态振兴、组织振兴五个方面。农村道路建设对这五个方面，都能产生很好的影响，比如提高运输效率、降低运输成本，对农村的经济、产业发展都有着巨大的推动作用。道路修好以后，产业规模得以扩大，产业多样性得以增加，进而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也得以实现，甚至一些新业态也会出现。单就农业发展而言，随着农村公路的建设，其生产效率、方式会发生改变，比如机械化程度大幅提高，销售方式也会发生改变，比如电商在农村得到发展。
在居民生活方面，农村公路的建设带来了电商、快递的发展。农户可以买好多现成的食品，在农村也能很大程度上享受城市里的生活。在社会文化方面，农村公路的建设改善了文化发展的条件。农村保留了很多中华优秀传统文化，但过去由于地处偏远或与外界隔离，难以开发与发展，也没法创造更多利益。道路改善以后，文化交流的可能性大大提高，推动了农村的文化发展。在教育、医疗、健康等方面，农村公路的建设也大大改善了农村的相关条件，比如教育质量提升、上学或就医更方便等。特别需要强调的是，农村公路的建设也成为人才振兴的重要基础，为人才的引进创造了比较好的条件。
（一）交通运输维度的影响
从交通运输维度看，农村公路的建设降低了农产品和生产资料的运输成本，这也是最直接的影响。通过彭阳县草滩村的农户访谈，我们了解到，公路建设让农户节省了大量的装卸费、草料运输费等，比如装卸费一吨能够节省至少100元，一车能够节省3000-5000元；运输草料费一车能够节省5000元。该村一位农户的家庭，共养殖9头牛，平均养殖1头牛一年的总成本为4000-5000元，其中牧草花费1000元，而平均养殖1头牛一年的收入则比道路建设前翻了一番，达到10000-15000元，主要就是因为交通运输的成本降低了。
农村公路的建设也降低了家庭物资运输的成本，特别是在修房子方面。通过同心县前红村的农户访谈，我们了解到，公路建设前，一块砖的成本为0.48-0.5元、运费为0.6-0.7元，一车沙子的成本为3000元；公路建设后，一块砖的运费降为0.15元，一车沙子的成本降为2000元。可见，公路建设节省了农户们的用料成本，也提升了他们的生活质量。
农村公路的建设还提高了农户的出行次数，缩短了出行时间，降低了出行成本。通过泾源县的农户访谈，我们了解到，公路的建成缩短了他们进城的时间，由从前的来回3个多小时缩短成了来回2个小时，而且也节约了出行成本。由于没有通到县城的公共交通或者客车，农户们进城主要依赖租车的方式，在公路建成前，租车往返的费用是120元；在公路建成后，往返费用降为100元。
农村公路的建设使得村内交通工具的数量及种类有所增加。各种车辆因为道路的改善而出现在村里面，比如在我们调查的119户中，有4位农户家庭增添了自行车，有45位农户家庭增添了电动车，有19位农户家庭增添了摩托车，有22位农户家庭增添了小轿车，有1位农户家庭增添了越野车，有44位农户家庭增添了农用车（含三轮车），有4位农户家庭增添了小于3.5吨的货车，有1位农户家庭增添了大于3.5吨的货车。由此可见，农村经济的发展、扶贫开发的成功，确确实实是以农村道路建设为基本前提的。
（二）乡村经济和产业发展
从乡村经济和产业发展维度看，农村公路的建设显著扩大了乡村产业规模，促使产业多样性增加。通过海原县园河村的农户访谈，我们了解到，村内的枸杞是2016年时开始种的，采取公司化经营；甜瓜是2016年发展起来的，由农户自己耕种；蔬菜之前由村内小农户耕种，2018年开始由几家私人公司负责经营。农户提到：“要想富先修路，路修好了之后，外面的商人都知道了我们村里种了哪些作物，消息传播得非常快，都上门来收，这对产业发展有重大作用。”
农村公路的建设也扩大了养殖产业规模。公路修建前，园河村有一家小型奶牛公司。由于与村外联系不便且规模较小，公司收益较低，于2012年倒闭。2017年，公路修建后，新希望乳业股份有限公司将该公司收购并重新经营。截至2023年，全村共有100多人在新希望公司就业，极大解决了村里劳动力就业的问题。新希望的牛场占地2000亩，养殖规模为10000头。村里有至少10人常年在该牛场打工，牛场也经常有临时务工的需求，增加了村民务工收入。
农村公路的建设促进了农村一二三产业的融合，特别是拓展了以旅游为代表的新业态。通过彭阳县杨坪村的农户访谈，我们了解到，农村公路的建设提高了村里的可达性，推动了当地旅游业的发展。一是农村公路的建设增加了客源。公路扩建前，村里的游客大多来自省内周边城市；扩建后，更多的外省游客，如来自甘肃的游客也过来旅游，旅游业的辐射范围更大了。农户提到：“我们村夏天有瀑布，冬天有冰瀑。路建好后，外地人来这更方便。在春节期间，我们这游客也爆满。”二是农村公路的建设扩大了旅游产业的规模。公路扩建后，农家乐的经营规模逐年扩大，容客量由40-50人增至120-130人，并能够提供团队及个性化服务，经营性收入得以提高。农户提到：“生意最好时，一年毛利润过百万。四季游客不断。”
农村公路的建设提高了物流效率，进而使电商助推了原有产业的发展。通过彭阳县草滩村的农户访谈，我们了解到，农村公路修建前，村内交通运输不便，进入村中收购红梅杏的商贩数量较少、次数有限，农户只能等待固定的几家外来商贩来村中收购。这限制了红梅杏的销售渠道，使产品积压，导致农户往往会面临滞销乃至亏损的风险。农村公路修建后，村内交通日益便利，来往车辆及商贩数量增多，京东、顺丰、邮政等物流公司能够直接进村送货、取货，直接促成了村内电商产业的发展。农户借助网络平台线上出售红梅杏，由物流公司上门提货、运送。由此，农户拥有了更为稳定的销售渠道，收入得以增加。其中，种植面积大的农户家庭，一年收入可达到40多万元。
农村公路的建设提高了家庭农业生产机械化水平。通过海原县官厅村的农户访谈，我们了解到，未修建公路前，种植与收割农作物需要大量的人力成本与时间，收割20亩玉米需花费约7000元雇佣劳动力，且时间长达10-12天。修建公路后，农户实现了大型机械化收割，收割20亩玉米仅需花费6000元左右，且时间成本大幅下降至2-3天。大规模种植玉米后，玉米可供牛食用，使得养殖规模也扩大了，收入能够进一步提高。
农村公路的建设还促进了农户回乡就业。通过西吉县与同心县的农户访谈，我们了解到，公路建设前，村内人大多外出打工；公路建设后，随着农村生产生活便利性的提高以及成本的降低，一部分人愿意回到村里贩卖牛羊或者回村里的厂子就业，回家方便，没有漂泊感，也能增加收入。此外，公路修建也增加了如道路保洁员等工作岗位与农户的工资性收入。
（三）居民生活维度的影响
从居民生活维度看，农村公路的建设大大改善了农户方方面面的生活品质。比如，在网购和快递送货方面，农户也能享受到与城里一样丰富的物质生活，吃来自全国各地的新鲜蔬菜和水果，同时也降低了家庭妇女的劳动负担。通过原州区官厅村的农户访谈，我们了解到，一家农户2022年的家庭日常食品消费是8000元左右，主要是在村里的商店购买，而在公路修建前，由于村里食物的进价相对较高，食品消费能够达到10000元左右。也就是说，随着公路的完善、商店运输成本的降低，农户的生活成本节省了2000元左右。
此外，农村公路的建设不仅大大增加了老年人生活和生产的便利性，还改善了女性的生产生活条件。道路平整、畅通之后，电动车得到广泛应用。由于操作简单、车身小巧，许多妇女对电动车青睐有加。无论是外出购物、办事，还是去田里干活或打零工，电动车都极大方便了妇女的生产生活。
（四）乡村环境的影响
从乡村环境维度看，农村公路的建设明显减少了道路扬尘，提升了村庄空气质量。以前的道路都是土路，有很多泥灰，下雨时会有很多泥坑，刮风时灰土都会刮到家里来，对空气质量的影响很大。现在，道路都是硬化路，村里的灰土就明显减少了，空气质量也有了很大改善。
道路建设也能增强环保基础设施建设，进而改善村庄卫生情况。公路建设后，村内设有专门的垃圾回收点，有专门的环保工人和大型垃圾车进行回收，乡村环境明显改善。现在农村的垃圾要集中处理、分类处理，这也是以道路改善为前提的。道路改善后，人们也都自觉将垃圾倒在垃圾桶内，公路两边也不再有成堆的垃圾，卫生环境越来越好。
（五）社会文化的改善
从社会文化维度看，农村公路的建设促进了村内传统文化的保护。有些村庄是有一些特殊的文化遗产的，比如海原县园河村的传统皮影秦腔是非物质文化遗产。公路修建后，交流更加容易了。该项文化活动的举办次数由原来的一月一次增加为一周一次，观赏人员规模由原来的10多人扩大到20-50人左右，观赏人员范围由原来的本村内扩大到附近乡镇和其他地方。同时，传承人“走出去”传播传统文化也更方便了，传播范围包括附近的乡镇和县市，传播方式主要为“皮影进校园”活动，大概一年30-40场。此外，农村公路的建设使得村内举办各项文化活动的数量也在增加。
（六）教育和健康的改善
从教育和健康维度看，农村公路的建设带来的改善也是多方面的。比如，上学更便利了。通过同心县青羊泉村的农户访谈，我们了解到，青羊泉村没有幼儿园和义务教育学校，学生只能去镇上上学。未修建公路前，该村学前教育学生基本不上幼儿园，直接去镇上上小学。修建公路后，交通便捷性增加，村里3-6岁的适龄儿童都可以去镇上上幼儿园，接受学前教育。
和上学一样，就医也更加方便了。公路修建后，村内私家车数量增多，农户可以在微信打车群里发送家庭定位，村里私家车或村外出租车能上门接送农户看病，提高了看病便利性。现在，如果是一般小毛病，农户可以在村里买点药，如果是大问题再去大医院看。
（七）社区治理的改善
从社区治理维度看，农村公路的建设大大改善了乡村“微空间”治理。公路建设前，农户自有车辆总量不多，出村并不方便。公路建设后，农户自有车辆明显增多，并且组建了租车联络群。农户如果想出村办事，可自行在群内发送消息，群内有车空闲的车主直接接单，方便了农户出行，提高了村民的出行意愿和频率。这种现象在春节期间最为明显，村民对于村庄的认同感和归属感也因之得以强化。该微信群也便利了村委会干部与农户之间的沟通联系，农户的知情权、表达权和监督权在一定程度上得以实现，农户在乡村治理中的主体性作用也得以强化。
农村公路的建设也促进了常态化道路维护制度的建立。通过彭阳县草滩村的农户访谈，我们了解到，道路建设后，县政府建立路长制进行管理，即县—乡—村（村支书），确保责任到村，提高了村级管理水平。同时，政府购买公路养护公益性岗位，岗位资金和维护资金来源于县政府。道路养护员由本村农户担任，由农户代表会选出，优先选择贫困户，负责本村段的基本清洁和除草工作，可获得至少1700元的工资收入。县政府对公路养护员进行专业培训，确保养护员履行道路安全及卫生责任。目前，村里一般有两个人进行公路保洁。路长制建立后，在公路维护管理这块基本形成了上下联动、层层负责，推动了村级干部管理态度和能力的改善。
四、农村公路建设需注意的几个问题
未来，农村公路建设还要继续，到2035年以及本世纪中叶，还会得到进一步的改善，主要是四个方面：
第一，农村公路建设要按城乡融合和城乡一体化的要求统筹安排。城乡融合和城乡一体化，主要是产业布局一体化、公共服务一体化两个方面。因为道路建设的成本是很高的，只有把布局搞清楚了，我们才能知道修路的重点应该放在哪里。
第二，农村公路建设要符合村庄布局的要求。我们要对村庄的未来发展有一个统筹规划，比如哪里是发展旅游业的重点村庄，哪里是人口集中的中心村。也就是说，公路等级要与村庄的定位相适应，要避免过度建设。
第三，农村公路建设要兼顾生产性道路的建设。未来，只有生产性道路形成网络，规模化生产才有可能实现。也就是说，未来的农业生产将越来越机械化，各种农业机械都要到田间地头里去。
第四，要按道路的等级和用途，制定合理的管理和维护制度。不可能所有道路、不管什么样的道路，都由县里统一进行管理，这不现实。所以，有些主要道路需要县里相关部门统一来管，而有些村里、组里的道路以及未来的田间道路，就需要以村里的自主管理为主。划分道路管、养、护的责任，也是为了使农村的道路充分发挥其理应发挥的作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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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：汪三贵 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教授
